庄觐。

既有寒木,又发春华。

【盾冬】如果我变成回忆

全程冬兵视角,一发完。

——

这时天花板上面还只有六道裂缝,角落处的油漆蹭掉了好几块,虽然痕迹斑驳,还远没有记忆中那样破败陈旧。

用惯了的左侧手臂撑着床沿支起身,向来倚仗的高强度金属中不缺感应神经的联结,但这次单薄被单的触觉竟然出奇的真实,几乎跟另一支手臂同样完好无损——那本应呈现失衡的状态,因西伯利亚的最后那场战斗被热射线烧熔而再次消失。

是重活一次,回到不可追的过去吗?下一刻就将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从脑中挥去,命运从来不曾给予哪怕分毫的好运和优待,更何况是这般像逃亡时在安全屋里看过的,无数以美国队长为原型改编的电影中,连主角都不曾拥有的奇遇。这更可能是一场习以为常的梦,从冰封中解冻,从休眠中苏醒,从漫长的梦境中一次次醒来,而现在也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。

但上次梦到布鲁克林的旧筒子楼,已经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了。枕边的两张薄纸片就在手边咫尺的地方,散乱地随意堆叠着,等待着被顺理成章地发现,可以想象昨夜摆放时有多满心期待,又在一夜的兴奋辗转中乱成了眼下的样子。习惯性地低下眼扫过,试图省掉弯腰拿起的时间,只凭借血清加强过的视力就将印刷信息观察得一清二楚——这样的尝试显而易见的失败了。七十年来养成的惯例足够顽固,仍旧不适应旧日还作为无数普通人中一员的生活,最终选择低下头去,亲自动手拾起那两张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昂贵的门票,看清上面标注的字样,一张是未来展览会门票,底下压着另一张黑白电影票,1943年6月14日上映,末端注明逾期无效。

唯有看清这一行日期的注脚,才彻底地对自己所处的时间节点有了真实感,内战前刚恢复不少的记忆在思维中叫嚣,这一天将上演一幕无法逆转的分离。电影会因意外而错过,博览会将因机遇而忽视,那个打起架来从不知退让的小个子遗留在记忆里的最后一面,将在今时今日同自己永远挥手言别,等到下次再度见面的时候,已经由史蒂夫·罗杰斯身上初现崭新的美国队长的雏形。

假使面对眼前一切的是以前的巴基·巴恩斯,当前最紧迫的关心应当在于,那根顽固的豆芽菜是否又发挥了他的正义与勇气,冒着傻气被堵在某处挨打,而事实也证明了这样的猜想绝对属实。

一把攥起躺在床板上久候多时的门票,撑手一跃就下了床,精准无误地落进锃亮的军靴里,刚发放下来不久的士兵制服崭新得不带一丝褶皱,想来当时是特意穿去给那个身体缘故无缘参军的倔小子瞧瞧,代替他加入一直向往的107步兵团报效国家。这本应是件愉快的好事,却在瞬间使心脏一紧,短暂的窒息感从胸腔冰冷地涌上来,九头蛇特工的罪名不容辩驳地烙印在耻辱柱上,来自受害者家属的仇恨企盼着冬日战士付出死亡的代价,犯下的累累血债理应受到审判,不配再背负巴恩斯中士的军衔,几乎已经忘却当年也曾穿戴由国家颁发的军装,为战士的荣光不惜牺牲生命。

贴着身体的衣料透着冰雪的凉意,深吸口气尽快调整好情绪,继而推开房门,迈着像走过千万次的熟练步伐,轻车熟路寻摸到那间属于他的破租房。备用钥匙安静地躺在老地方,在真正进入前还有一瞬的近乡情怯,这间破旧不堪的,绝对算不上宽敞明亮的房间,承载着无数共同度过的童年时光,将记忆画面蒙上的灰暗拂去尘埃,在时隔多年后重新绽放光芒。

放眼整个昏暗室内,那头称得上亮点的金发立刻将视线攫住,往下是一如记忆中的瘦弱身躯,纠缠他生命的十多种病痛尚未被超级血清剥离,面颊上甚至还笼罩着病态的潮红——他恐怕正面临着又一场可能危及到性命的灾难。

这场高热来得突然而迅猛,像布鲁克林六月街头突变的天色,远超出自身的意料。照料生病的这个人早已成为童年时最重要的功课,以至于深刻到成为一种肌肉记忆,来不及对如何处理眼下的境况不知所措,行动就先陷于焦灼的理智一步,快速地冲向床沿边靠近的位置,探手朝他前额抚去测试体温。即使是七十年后那场格杀勿论的任务,也最终没能对那个强壮的超级战士下手,更何况现下面临的,是体质连纽约任意一个平凡路人都不如,随便哪个极小的灾病都也许导致他濒死的当年的史蒂夫。

当专注于看顾和照料的病号时,不觉窗外的天逐渐转暗。拭汗,擦身,敷热毛巾,真实血肉的原装手臂方便控制力道,照看意识昏沉的对方不存在半分不耐,直到影院放映的长片悄然落幕,未来展的开幕式也开始已久,这才突然惊觉,此刻事态的发展同未来有了出入,俨然通向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轨迹。

如果当初并未如时参加博览会,就与血清实验交臂失之,或许只是两名平凡无奇的寻常青年,在布鲁克林买间相邻的房,相扶相持,渡过漫长余生,更不会被身不由己的命运洪流推动,走向无限厄运的未来。

从这个假想间窥察到的思维太过熟悉,全数推翻之前对于现今状况的推测,不是梦境,并非重来,自己所身处并经历的地方,正是亲眼见证失去挚友,在长久的悲痛中潜意识假想营造出来的,属于史蒂夫的回忆。身侧躺在床板上的人如此真实,目光不留遗漏地望进身上的每一处细节,那发缕被直冒的热汗浸湿,刚小心喂进的水份缓解了他嘴唇的干燥,胸膛仍肉眼可见的剧烈起伏,安抚能起到的效用十分微小,难以想象竟然有人宁愿选择承受这样的病痛,只为沉溺永远无法成真的虚假回忆。

仿佛被告知以往每次任务终止的命令,一切到此为止,只剩身躯冰封似的僵在那处,茫然从心底的缝隙溢出来,第一次深刻意识到,那时候他所感受到的长久而隐忍的悲伤,无法愈合,不惜一切,不论是为争取自己的终将面临的法庭审判,还是现在所置身的,停留在这一天成为禁锢的无尽的执念。

“……You're a punk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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